眼前这个活泼开朗、娇小俊秀的“小女孩”,似乎很难与艺术市场上很火的“艺术家徐华翎”匹配起来,校园里遇到的话,很容易会当作一个女生错过去了。她一再说自己“很宅”,除了上课,很少参加集体活动,连自己画展的开幕式也是勉强露个脸儿。
然而一到画室,面对正在毕业创作的同学,“小女孩”便滔滔不绝起来,霸气外露,“小女孩”一时有点“女汉子”气,俨然一幅“大家长”的姿态。
秦建平(以下简称秦):我有些惭愧,看来还是到课堂少了,中国画学院的老师们也还算熟悉,屈指可数的老师中感觉您是唯一未曾谋面的一位。
徐华翎(以下简称徐):其实我是在美院成长起来的,从附中开始到研究生毕业,一气待了11年,上了11年学之后,还是喜欢在这个专业领域内待着,当时觉得当职业艺术家或当老师是最适合我的职业,刚毕业马上成为一个职业艺术家很困难,当老师是最理想的。我这个人不太爱出门,有点宅,当老师其实可以强迫自己跟外界有一个窗口,而且跟年轻人在一起,也会让自己越来越年轻。
毕业后去的是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在那里我教了10年,但因为那个学校的学生多是学实用美术的,大部分对纯艺术不感兴趣。所以在教的过程中体会到的乐趣并不大。
秦:那是不是回到美院找到了纯艺术的乐趣?
徐:其实,2012年我回到美院,刚教第一门课的时候,进到教室里,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美院的学生画得太好了,感觉没什么可说的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眼睛开始适应了,也就开始挑毛病了。
秦:那是几年级?
徐:四年级,我上的是重彩人物写生课。刚进美院第一年总的讲还是在适应阶段,带过两个班,上过一些选修的课程,第二年就着手带现在的班,工笔人物班。中国画实行班主任制,从二年级开始,一直带到毕业,也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
秦:这种“一贯制”的班主任责任大,压力也大。除了上课还有管理,工作量会大得多。
徐:的确。回到美院后发现课程比原来的学校要多很多。光我自己就上大约五门课,《白描人物》、《工笔人物写生》、《工笔重彩临摹》、《淡彩人物写生》、《工笔重彩画语言》,此外,还有下乡写生,到了四年级就带毕业创作了。
秦:作为班主任,是不是主要课程都要上?还要带毕业创作,这样下来太辛苦了。记得《工笔重彩画语言》还被评为学校的优秀课程。
徐:对,是一门重要专业课。这些课也是应该带的,学生进入工笔人物专业,重点要学这些课程。最累的应该是二年级的课,也是刚进入专业需要打基础的时候。第一学期我每天在教室里盯着他们,既然这三年都是我来带,一开始底子必须打好。我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他们画画的热情调动起来,然后才开始关于技法的教学。
我上课还是一种比较轻松的方式,同时注重多维训练,鼓励学生广泛涉猎。课程设置我都会跟工作室主任刘金贵老师以及其他老师商量,到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会邀请当今工笔人物画界比较有代表性的优秀艺术家上课,比如刘泉义、刘临、王冠军老师等,我希望学生不要只局限在一个老师的感觉里,各种方式、各种风格的老师都要接触。
秦:我到画室时注意到同学的毕业创作变化很大,从内容到形式丰富多样,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笔画了,似乎看到了您说的多维教学。坦白地说,这些年大家似乎有一种成见,认为中国画的学生闭塞,创新不够,局限在传统水墨领域里出不来。您觉得怎么去实现这种突破?
徐:这的确是个问题,正好就着这个话题说一下。中国画的传统特别深厚,像大海一样,无论是从广度还是深度都是特别厉害的。如果学了中国画就只沉浸在这里面,可能就拔不出来了,没法看别的东西。中国传统的东西很好,营养很丰富,进去之后就会发现一座座的高山需要去爬,一座座的丰碑需要膜拜。现在中国画在传统教学这方面做得很好,不光在视觉上,是全方位的,包括诗词修养。我觉得这个很好,但是在这个基础上要把眼睛打开,要看外面的东西,所以我要求我们班同学一定要多看一看其他的东西。记得刚带我们班的时候刚好有徐冰老师策划的“超有机”展览,我就要求学生去看那个展览,学生跟我说“老师,看不懂”。我说“一开始看不懂、有些东西不理解是正常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我鼓励同学一开始看你觉得能接受的,多看几次,你会发现也有一些感觉了,有一些完全接受不了的,也没必要逼着自己看,能接受什么就看什么。我要求学生有时间多看看这一类展览。我也鼓励他们多跟其他院系比如实验艺术、版画、设计、摄影等专业的同学交流,去听听实验艺术吕胜中老师,或者徐冰老师的课,更好地把自己的思路打开。我们班学生这一点比较好,我说的他们都会采纳,而且久了会有一些感受,经常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出来。我也鼓励他们把平时的想法保存下来,尽管不把它做出来,可以作为一种积累。平时的积累配合基本功的训练,慢慢会打开思路,从开始的一片茫然,或者是被动的“别人给什么画什么”,到自己主动去想,主动去找自己的路子,比较早地进入了一种自主绘画的意识。
秦:培养学生主动思考、主动想“画什么”是非常关键的吧,这样会逐渐克服大家诟病的“照猫画虎”“复制老师”的被动了。
徐:现在看来我们班同学主动思考的意识比较强。他们有一个特别好的习惯,我在给他们讲创作的时候,大家会互相提意见。一张草图展开,还没等我说,学生先开始互说了,“这有点撞车了,赶紧改一改”。这种感觉非常好。私下里他们这种交流也特别多,自己的画不会藏着掖着。这样学生互相之间逐渐也有了相互比较、良性竞争的氛围,他们在这种氛围下能体会到交流、激励、学习、进步的乐趣,每个人都有一个心气,鼓励自己好好画。
秦:从二年级开始带这批同学,一直到毕业,是不是已经非常熟悉他们了?包括对每个同学的特点?
徐:我是挺立体的上课方式,跟同学们磨合得也非常好了。二年级的时候盯着每个学生,到三年级我感觉就比较轻松了,每个人优点、缺点也都比较了解了,我都会顺着每个学生的长处走。比如说有的学生基本功比较好,可能会把基本功这块绕过去,直接在他创作中解决其他问题。有的学生造型能力相对差些,画人物会比较费劲,我会建议他以短期作业的方式,集中进行造型训练。有的虽然造型基本功比较差,但思维非常活跃,我觉得也非常好,鼓励他们尝试多形式艺术语言。每个同学的情况都不一样,教学进程也不一样,必须因材施教,大纲也只是大概的框架。因为每个人的特点不一样,我也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绘画的感觉,或者说艺术的感觉。如果奔着这种感觉去的话,他们会更多地动脑筋,更多地开发自己,不会陷入到只是画一张画的被动状态。这样一来,最后画出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这种思维模式很好,只要一直保持这种感觉,将来都错不了。
其实,仔细算来,美院的学生真正学专业的时间并不多,我们把课时量掰开了算:在四年级的时候上学期基本上全班的同学都要去考研,要学文化课,这个时间可以刨掉了;下学期要画毕业创作,整个四年级的时间基本上忽略不计。就剩下二、三年级了,每一年又有8周公共选修课。二、三年级是非常关键的时间,但是时间又不够,怎么办?我经常会在课下给他们提很多的要求,比如到了三年级,下午没有文化课了,是学专业的好时机,我会从二年级暑假开始就布置作业。要求他们在放假之前画出创作的小草图,放假前集中看一次,看完之后要求他们在假期完成一张创作。三年级假期也是这样,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了毕业创作。
秦:您的立体教学方式、鼓励学生打开思路,感觉在毕业创作上也有显现,说明中国画教学创作环境还是很宽松的吧?
徐:对,我觉得中国画这一点特别好,外面大家都在说我们闭塞,但是我来了之后的感觉不是这样,虽然我教的工笔人物是比较传统的专业,但是我要搞点自由的、新鲜的什么东西,老师们都很鼓励。尤其在工笔人物画室,我没有感觉到任何限制。包括让我当这个班主任,像我教的这种画是在以前学生里不会出现的,中国画学院从领导到老师都觉得挺好,还推荐《工笔重彩画语言》为优秀课程,这对我也是一种肯定和鼓励。大家对当代艺术语言很包容,教学、创作环境也很宽松、开放。
秦:聊起学生时,您一直在说“我们班”,我突然有一种老美院传统画室那种“师傅带徒弟”的温馨,您也有点像家长,有没有这种感觉?
徐:当然有这种感觉,我混在学生堆里,外人进来经常找不到“老师”,但我对他们像是对自己的孩子,是有点像家长。这种感觉在下乡的时候更明显,那时候不是指导画画了,就是看着、管着,只要他们安全就好。
宣传部 秦建平/文
宣传部 宋曼青 中国画学院 徐华翎/图
徐华翎老师在课堂指导学生
《香》 55 x 80cm 绢 水色 2011
《若轻3》 240 x 130cm 绢本 水色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