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景韩
近日学习用"一体机"扫描文件和图片,把六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几千张老照片、底片和幻灯片一一录入电脑。有几张1949年4、5月和10月用莱卡相机和120镜箱式相机拍摄的老照片,虽然只有豆腐块儿那么大小,跟着我从北京到朝鲜、到广东再回北京,几十年居然保存完好,很让我喜出望外。当年实行供给制,放大照片很贵,所以无论135、120,一般都只按底片原大洗印保存。其中一张记录原西单十字路口热闹景象的小片(图1),是从西长安街路北海燕书店二楼拍摄的(这家书店解放前出版过很多进步图书);另两张小片(图2、图3)是从西长安街西段(原长安大戏院附近)南北两侧分别拍摄的,画面是出版委员会及所属各单位群众欢庆百万雄师过大江和解放南京的游行队伍,现在怕都很难让人看出这是西单"曾经"的场面了。
出版委员会是中宣部直属的全国出版工作管理机构,建国后改组为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出版局,与同时成立的新华书店总管理处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此前则分别以新华书店和"解放社"的名义出版了许多重要文献和图书(最有代表性的是一套十二本《干部必读》),并与各大区新华书店一起主持和管理全国解放区的出版印刷发行工作。1949年9月以前,出版委员会与新华社一起在司法部街一座大院内同楼办公(现人民大会堂和国家大剧院部分建筑所在地,有轨电车在门前设有一站)。
从1949年3月到8月,为满足全国解放和建国后各地出版工作发展的需要,出版委员会举办了一届业务训练班,学员包括来自晋察冀新华书店的一些老同志和京津新华书店、三联书店(时称"新中国书局")新参加工作的一部分年轻人,我也忝列其中。主持训练班工作的邹雅同志(木刻家,后曾任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在山西煤矿下井体验生活时遇难牺牲)和程浩飞同志(他是生活书店创办人邹韬奋同志的助手和亲密战友,后曾任出版总署办公厅副主任、文化部办公厅主任),分别来自老根据地和国统区,他们为学员精心设置了政治理论和出版印刷发行等业务课程以及实习项目,沈钧儒、艾思奇、胡绳、周扬、何其芳、王子野、乔冠华和蒋齐生等大家久仰的著名人士,都曾应約给我们讲课,时任新华社总编辑的蒋齐生同志还经常跟我们一起在大院里游戏、闲谈(图4,前排左起第三位即蒋齐生同志,其左为本文作者)。
那时解放战争向江南推进势如破竹,每有捷报传来,出版委员会的新老同志们就与所属三联书店和新华书店门市部的同志们相约汇合,从王府井大街开始游行,经过东、西长安街,一路敲锣打鼓、欢呼、唱歌、扭秧歌,直到西单十字路口向北转,在路西新华书店一个门市部歇歇脚再原路折返。后来,看见华北大学文工团腰鼓队霹雳般从王府井大街穿过,非常气派,我们也赶紧学会了打腰鼓。
如照片所示,当时各单位平时和举行节庆活动时都要悬挂或高举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两位领袖的标准像,标准像也是由出版委员会负责印制和.发布的。各大部门召开重要的会议时,作为向领袖汇报或表决心,还都分别向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发致敬电,并在《人民日报》发表,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之后。我和几个同志从训练班结业后留在出版委员会工作,基于对领袖的崇拜,我心目中一直怀有一种如对传奇人物那样的神秘感,但想不到,在建国后立即召开的全国新华书店出版工作会议开幕式上(10月3日,图5,局部,这张大合影是特请摄影师用大机器摇拍的),朱总司令亲自出席并上台讲话(图6,后坐者是陆定一和胡绳同志),而我们两个工作人员一起在台边一张桌上作记录,距离总司令真正只有一步之遥,当我听着他那带有浓重四川乡音的铿锵有力而又平易近人的讲话,尤其是看到他脱开讲稿,说出一大段深情而亲切的话语,感谢和鼓励国统区和解放区广大出版界以及文化各界人士为人民解放事业所做的努力和贡献,在我的脑海中领袖已经不再有丝毫的神秘感,而只有可亲可敬、钦佩和景仰了。
更想不到的是,十几天后(10月18日)毛主席在中南海颐年堂接见大会代表,我们几个工作人员也跟着代表们来到毛主席的客厅。满满一客厅人,毛主席缓步走近每一个人,有些人他认识,大部分人他不认识,但他用亲切或幽默的口吻和每一个人说话,包括我们几个"小鬼",无一遗漏。最后回到客厅西头,毛主席还问胡愈之同志(时任出版总署署长):"那几个小鬼也是代表吗?"胡愈之同志回答说:"他们在大会工作,听说主席接见,闹着非要跟来不可。"可惜这次接见没有留下一张照片。那时物质和技术条件都很有限,而主要是在建国之初,上上下下俭朴成风,不要说那时没有电视,就是报纸上的新闻报道通常也很少配发图片。最主要是,上上下下都以旧社会为戒,力求远离官场习气和铺张排场,习惯了因陋就简。现在过去整60年了,我因翻出几张旧照而忆及个人十几岁时往事,又想起在中南海做客与毛主席握手说话时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终生难忘,而这几张亦堪称"因陋就简"的老照片,对我而言, 也成为别具深意的"历史文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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